把所有的光，献给你（4）
所以姜宁在挨了十一的那一巴掌后，他清醒过来了，眼前的人不是丁洋，丁洋再也回不来了。
他已经麻木了许久，以至于忘了活着的痛苦。那一巴掌真切地抽醒了姜宁，脑中模糊的丁洋又看得清了，他是那么耀眼。
姜宁有点儿想哭。
眼泪在眼眶中拼命地打着转。
他好久没哭过了，好久没有活着过了。
十一妈妈温柔地理着姜宁的头发，“孩子，哎哟，十一那个混小子，阿姨待会把他抓回来给你道歉。”十一的妈妈拿手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。
姜宁真想在她的肩头拼命地啜泣，但他只是克制的说了句，“谢谢您，我没事，真的。”
夜意已经渐渐升起，孤独的气味弥漫开来。
十一望着灯光荡漾的江，摇晃着手里快空掉的酒瓶，再没了跳下去的勇气，他捶着桥的栏杆，捶落了几片白色的漆块，露出了斑驳的锈蚀，铁的味道就像牙龈出渗出来的血，凉腥凉腥的。
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，一个只敢对着无辜的人伸出巴掌的懦夫。
十一看见了姜宁，瘦小的姜宁，身上穿着他的衣服，是那样的不合身，像要把他整个人压垮一般。
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，一路穿过了繁华的大街，坐了许久的公交，在最后一站，公车门被气杆顶开的声音响起时，姜宁下了车，然后七拐八拐走到偏远的一个巷子。
那巷子狭窄极了，楼与楼之间紧紧挨着，只留近乎一拳的距离。大部分灯都是熄灭了的，但能清楚地听到很多人声，有的在咳嗽，有的在电话里叫骂着，有鼾声，还有男人女人的喘息声。
十一皱着眉头看着姜宁一直走到尽头，进了楼梯，才跟了上去。
楼上是一条长廊，一排排小门像鸽子笼的笼口，姜宁用嘴巴咬着手机，借着光，用一只腿拖着包翻找着钥匙，清脆的铃铛声在幽长的连廊中回荡着。
门开的一瞬间，十一走了过去，一把将姜宁推进了出租屋，“嘭”地关上了门。
铃铛被甩在了门外，咕噜地滚了好几个圈儿。
姜宁的影子被十一的影子盖的严严实实，狭小的出租屋里，两人的呼吸被夹地越来越紧。
“我这没什么拿的。”
十一捏着姜宁的脸转了过来，声音不带一丝波动。
“你知不知道自己救了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姜宁看到是十一后，愣了愣，倒是没有一丝畏惧，他扬起那细白的手腕，推了一下十一，“我之前不知道，现在知道了。”
猛然，十一像抓住小鸡仔一样把姜宁用手臂钉在了墙上，一旁小餐桌上的勺筷都被震的发响，“你知道什么！”
姜宁伸出了手抚上了十一的脸，眼角微微垂着，眼珠不停转着，“你不是丁洋。”
十一突然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水果刀，抵在了姜宁脖子上，声音低沉，“不管你把我当成谁，你都不该救我！本来今天只用死我一个人，现在要死两个！”
姜宁身子一下就松了下来，而后忍不住的笑了，那笑声是哑的，伴随着扯肺的嘶鸣声。
“哈哈哈……哈……哈……”
姜宁一直在笑，笑的口水都流出来，滴在十一的胳膊上，十一立马厌恶地松开了姜宁，刀掉在地上，发出了金属独有的响声，可姜宁依旧在笑，他顺着墙坐在了地上，痛苦地捂着肚子。
笑的让人心烦。
十一一下揪着姜宁的领子，把他摁倒在了地上，狠狠地打着，“不许笑！不准笑！”
可姜宁还是在笑，他笑的涣散无力，往外呛咳了一口血，薄薄的帘子被风吹了开，月光也随之撒了满屋，撒在姜宁的脸上，脖颈上，鲜红色的、晶莹的血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向四面滑去。
十一用手捏住了姜宁的脖子，它是那样细弱，十一觉得，他只要用力一捏就可以把它捏断，十一使了些力，眼睛注视着姜宁的变化，姜宁本能的向上躲了下，松软的头发摊在地上，露出了光洁窄小的额头。
笑声停了下来，姜宁的脸上血泪掺杂，嘴巴翁动着。
“对不起，丁洋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。”
姜宁声音先是哽咽了两下，然后变成了抽泣。
他将身体尽可能的占小一些空，卑微的蜷缩成了一团。
姜宁动也不动了，只剩眼泪在一片空洞中流出。它让十一感到恐惧，像是在照镜子，像是小时候求妈妈带走自己无果的样子。
记忆不断从十一脑海深处涌出，闪回，一片狼藉的家，还有拿着刀乱砍的爸爸，妈妈的尖叫声，哥哥的哭声。
那黑色又来了，吞噬着十一的视野，他向后退着，拼命地抓着周围的东西，十一知道他马上就要失去知觉了，他的意识马上就不属于他自己了。
姜宁慢慢地爬了起来，在十一眼前挥着，十一扑腾了两下，摸到了姜宁的手，小小软软的一只手，他想都没想一把抓过那只手的主人紧紧地拥入了怀里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
姜宁能闻到十一身上从外面带来的冷空气的味道，酒精的味道，能听到十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。
姜宁的手机铃声响起，蓝色屏幕不断闪烁着
“Bye bye baby blue
再见了我那有着婴儿般蓝色眼睛的爱人
I wish you could see the wicked truth
希望你能看清这邪恶的真相
Caught up in a rush it's killing you
将你卷入的涌动激情会取走你的性命
Screaming at the sun you blow into
朝着你突然闯入的烈日尖声喊叫吧”
未接来电的提醒闪动了一下，自动熄灭了屏幕。
他最终还是心软了，伸出手，拍了拍眼前的十一。
窗帘再次被风吹开，照亮了满脸血污的姜宁，他拍着这个高大的野兽背脊，寒意卷过整间屋子，“咚咚，咚咚”，这片安静中，姜宁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心跳。
久违的，活着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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